浅读国学《易佣》(卷十一系辞传第三四章)
第三章
彖者,言乎象者也;爻者,言乎变者也。
吉凶者,言乎其失得也;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;无咎者,善补过也。
是故,列贵贱者,存乎位;齐小大者,存乎卦;辨吉凶者,存乎辞。
忧悔吝者,存乎介;震无咎者,存乎悔。
是故,卦有小大,辞有险易。辞也者,各指其所之。①
读谦、履之词者,如行夷途,如逢春阳,如对尧、舜、周、孔,故曰易②;读遁、剥之词者,如履霜雪,如对桀、纣、盗跖,故曰险③。不险其词,则使天下懈怠④而无震慑之心;不易其词,则使天下危格⑤而无自全之策。险易自当两存而不废。
【注释】①《系辞》原文。“辞辨吉凶”,故“辞有险易”。晋· 韩康伯注:“之泰则其辞易,之否则其辞险。”唐·陆德明释文引京房曰:“险,恶也;易,善也。”
②谦、履之词,指谦、履的卦辞和爻辞。谦卦是地中有山,象征谦虚,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每个爻都是吉的卦,也从中看到谦卑是最有益的为人处世之道。天泽履是地山谦的错卦,象征行动、实践,“乾上兑下”,和悦应和刚健之象,兑为泽止,乾为行健,进退有礼。履,亦同“礼”。《系辞下传》有云:“履,德之基也;谦,德之柄也。”就卦体而言,地山谦卦上互卦为震、下互卦为坎,坎下震上为雷水解,犹谦中化解困难;天泽履卦上互卦为巽、下互卦为离,离下巽上为风火家人,犹履中家人和,有谦谦君子彬彬有礼之意。
夷途,犹平坦的道路。春阳,即阳春。出自汉·焦赣《易林·井之巽》:“春阳生草,夏长条枝。”春天的阳光。见汉·荀悦《申鉴·杂言上》:“喜如春阳,怒如秋霜。”
尧,唐尧;舜,虞舜。古史传说中的两位圣明君主,远古部落联盟的首领。周,指周公;孔,指孔子。周公与孔子被合称为“周孔”,唐代以前,“周孔之道”是儒家教育的别称。
易,指吉,或善之类。
③遁、剥之词,指遁、剥的卦辞和爻辞。遁卦的卦象是天下有山,天高山远,卦意为小人得势、君子退隐。剥卦的卦象是山附于地,风雨剥蚀,卦意为小人势长,在剥蚀君子的力量。
如履霜雪,指如同脚踩霜地或雪地。犹履霜,指踩踏霜地。出自坤卦初六“履霜,坚冰至”。《诗·魏风·葛屦》有曰:“纠纠葛屦,可以履霜。”
桀,夏桀;纣,商纣。相传都是暴君,桀纣后泛指暴君。盗跖,又名柳下跖,在先秦古籍中被称为盗跖和桀跖。传说是春秋时期率领盗匪数千人的大盗,当时鲁国贤臣柳下惠(柳下季)之弟,为鲁孝公的儿子公子展的后裔,因以展为氏。
险,指凶,或恶之类。
④懈怠,松懈懒散;怠慢不敬。《吴子·论将》有曰:“停久不移,将士懈怠,其军不备,可潜而袭。”
⑤危格,犹危险无穷。亦指危险之极无处不到。格,推究,有“穷究”之意。出自《礼记·大学》:“致知在格物,物格而后知至。格物,就是推究事物原理或道理,以纠正人的行为。
第四章
易与天地准,故能弥纶天地之道。
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,知幽明之故。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。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,知鬼神之情状。
与天地相似,故不违;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,故不过;旁行而不流,乐天知命,故不忧;安土敦乎仁,故能爱。
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物而不遗,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体。①
“易与天地准②”,于圣人用易处见得。用易者,圣人一身无一非易,犹《易》为体,而圣人为之用也③。
《易》言“文”④,如“仰以观于天文”“成天地之文”“物相杂故曰文”“观鸟兽之文”⑤“坤为文”;而言“质”,惟一曰“原始要终以为质”⑥。
凡人视“幽明”为二途⑦,以幽自幽、明自明。圣人却于天文地理中看出互根互换⑧之妙,故曰“知其故”⑨。又从《易》中推原⑩人物之始,何自而始,就从始处反转?看人物之终。何为而终,则知始之生者,气化?之凝,阴变阳也;终之死者,气化之尽,阳变阴也。但穷得终始,则自“知死生之说”,不须将死生更做一个道理求。
张子曰?:“圣人言幽明,不言有无;言有无,诸子之陋也。”又曰?:“散入无形,适得吾体;聚为有象,不失吾常。”苏子曰?:“精气为魄,魄为鬼;志气为魂,魂为神。”故《礼》曰?:“体魄则降,志气在上。”一人而有两知,无是道也?。“然而有魂有魄,何也?众人之志,不出饮食男女之间,故气胜志而为魄;圣贤清明在躬,志气如神,故志胜气而为魂。?”“精魄也,耳目之精为魄;气魂也,口鼻之嘘吹为魂。精气合则魂魄合而凝结为物,离则阳已散而阴无所归,故为变。变是魂魄相离,此虽独说游魂,而离魄之意自见。?”曹氏曰:“日出于卯而魂旺,日中于午而神旺,日晡于申而魂绝,日没于亥而神绝,然则一日之间,吾之魂神与造化者俱化而不留矣。?”“精者,水也,而魄藏之(21)”,重魄为暗(22),然惟精与魄重而且暗,可以历久(23),故“五行之运,因魄有精,因精有魂,因魂有神(24)”,是精与魄为能胎魂胎神(25)。因明因寤,复生复旺(26),是则轻而明者必假重而暗者,为之君,为之根也(27)。使神魂绝于申亥之间(28),而精魄坏而不存,则来日(29)之神魂何自生乎?
人要识与天地不相似处,都是人生大忤逆大愆尤处(30)。第合下要“震”字到手,可以补过(31),是贤人之德业;最上要“乾”字到手,可以不过(32),是圣人之德业。“易与天地准”,不过也。
知有遗照,道有遗济,则物过乎我(33);“智周万物而道济天下”,则物莫有逾之者(34),故曰“不过”。“旁行不流”(35),是于员融通变中不失万世经常之道,此特谓之善用经便是,不必又云“用权”(36)。“范围”“曲成”对举(37),然范围实际处,毕竟在曲成万物上。“昼夜之道”,即幽明、生死、鬼神之道。常人以昼夜视昼夜,圣人则视幽明、生死、鬼神莫非昼夜也,莫非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也(38)。通昼夜者,无昼夜者也;无昼夜者,无方体(39)者也。若有方,则昼不能变而为夜,夜不能变而为昼;有体,则昼不可通之于夜,夜不可通之于昼。惟无方体,故无昼夜;惟无昼夜,故能通昼夜(40)。此圣人之所以齐幽明生死鬼神而一之以昼夜也。虽然通昼夜犹二(41)也,圣人又言“知生即知死,知事人即知事鬼(42)”。然则,知昼即知夜。噫!知昼尽之矣!
《系》词言神无方矣,岂可言无神?言《易》无体矣,岂可言无《易》?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,直将“无”字搭在上面,此老氏之学(43)。
【注释】①《系辞》原文。
②《系辞》曰:“易与天地准,故能弥纶天地之道。”大意是说,《易》之道是以天地相参照为准则,所以能囊括天地间万事万物的运化规律。换言之,《周易》中的卦爻及其义理,都是以天地间阴阳变化规律为最高准则的,所以易之道能把天地之道涵盖在其中。
《周易正义》(魏·王弼和晋·韩康伯注,唐·孔颖达疏)有云:“圣人作《易》,与天地相准,谓准拟天地,则乾健以法天,坤顺以法地之类,是也。”“(疏)正义曰:‘故能弥纶天地之道’者,以易与天地相准,为此之故,圣人用《易》能弥天地之道。”
③体,指本体,是根本、内在的;用,指作用,是表象、外在的。如先天《易》为体,后天《易》为用;天道为体,天命为用。圣人身体力行,便是身为体,行为用;作《易》用《易》,亦是体用一源。
④《易》言文,指说的“文”。其“文”字义不尽相同,语义也多蕴含。盖因“文”是《易》中的一个重要特点,故特别“说文论道”。
⑤《系辞》曰:“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。”其天文,指日月星辰等天体在宇宙间分布运行等现象;其地理,所涉及的范围则包括人类生活的各种环境,也就是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。而不论是天文现象,还是地理环境,都是天地之体用,阴阳之变化。天地人合一,三才之道也。所以孔子在《系辞下》又曰:“道有变动,故曰爻;爻有等,故曰物;物相杂,故曰文。”此“文”同“纹”,指各色交错的纹理。《礼记·乐记》称“五色成文而不乱”,《说文解字》称“文,错画也,象交叉”,均为本义。
《系辞》又曰:“参伍以变,错综其数。通其变,遂成天下之文;极其数,遂定天下之象。”三国·吴·虞翻曰:“变而通之,观变阴阳始立卦。乾坤相亲,故成天地之文,物相杂故曰‘文’也。”意谓八卦小成,阴阳杂,乾阳变而成震、坎、艮,坤阴变而成巽、离、兑。乾坤相亲就是阴阳杂,所以成天地自然之文。天地之道,阴阳而已。乾是阳物,坤是阴物,所以物相杂为文。
《尚书序》有云:“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,始画八卦,造书契,以代结绳(爻)之政,由是文籍生焉。”文,即符。上古之时,符文一体。《系辞》也有云:“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,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于是始作八卦。”文籍之文,与鸟兽之文,可谓天壤之别。然则,天上飞的,地上跑的,人所用的,又可谓文与道通。因为天道、地道、人道是不可分的,所以天文、地文、人文也是统一的。
“文章”的并联使用,语出孔子曰:“分阴分阳,迭用刚柔,故《易》六位而成章,相杂而迭用。文章之用其尽于此乎。”《周礼·考工记》有注:“青与赤谓之文,赤与白谓之章。”其章是指在绘画或刺绣上赤与白相间的花纹。南朝·萧统《古诗十九首》:“终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”其章是指红白相间的丝织品。南朝·刘勰《文心雕龙》:“积句而成章,积章而成篇。”其章则是指文章或诗歌的段落或篇章。
“人文”与“文化”的并联使用,较早见之于战国末年儒生编辑的《易·贲卦·象传》:“刚柔交错,天文也。文明以止,人文也。观乎天文,以察时变;观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。”这段话里的“文”,即从纹理之义演化而来。日月往来交错文饰于天,谓之“天文”,亦即天道自然之规律。同样,“人文”指人伦社会规律,即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纵横交织的关系,如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等构成复杂网络,具有纹理表象。所以,上观“天文”可以察知自然时节之变化,下观“人文”则可以教化天下百姓,也就是使天下之人均能遵从文明礼仪,行为止其所当止。
⑥天为文成象,地为文成理。理,物质本身的纹路、层次,客观事物本身的次序。《系辞》曰:“易之为书也,原始要终,以为质也。”原始要终,是指探求事物发展的起源和结果。孔子认为《周易》这一部书告诉我们的,从开始到最后就是一个因果。任何事情都有因果,有开始就有结果。“以为质也”,质就是不虚假。质,本体,本性。
乾卦九三“终日乾乾”,意犹要格外努力;坤卦六三“含章可贞”,意犹要有文采而正固守之。坤卦《象》曰:“含章可贞,以时发也。”意指具有才华和美德需要含蓄而不外露,等待时机成熟发挥作用。
乾卦变到三爻,全卦成否卦。天地否的下卦已成为坤,坤为文,文即章,故言“章”。下卦为内卦,文采在内卦,故言“含章”。六三阴爻处阳位,阴之中包含阳在内,有半动半静的特点。文而成章,本是外露之物,却含晦章美,即是说坤格人内含阳刚美质,含蓄处世,这样做“可贞”。
又坤卦六五《象》曰:“黄裳元吉,文在中也。”黄,地之色也。天玄而地黄。后世俗语“脸朝黄土背朝天”,黄土之地即是坤之质、理、文。文,文彩也,应有之本也。大地呈现应有的色彩,无不体现着吉利。故坤《文言》曰:“君子黄中通理,正位居体,美在其中,而畅于四支,发于事业,美之至也。”大意是说君子美德内藏于心,畅达于四肢,事业上也就能发挥到极致。地色黄,黄中色,五中位,故曰“黄中”。理,文也,坤为文,故曰“理”。“黄中通理”者,言由中发外,有文理可见也。
⑦幽明,指有形和无形的事物。出自 《系辞》:“知幽明之故。”东晋·韩康伯 注:“幽明者,有形无形之象。”幽明犹明暗,故多义。指昼夜;阴阳。见《礼记·祭义》:“祭日于坛,祭月于坎,以别幽明,以制上下。”东汉·郑玄注:“幽明者,谓日照昼,月照夜。”指善恶;贤愚。见《书·舜典》:“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。”指生与死;阴间与人间。见唐·元稹《江陵三梦》诗:“平生每相梦,不省两相知,况乃幽阴隔,梦魂徒尔为。”
⑧互根,阴阳互根,又称“阴阳相成”,是指相互对立的阴阳双方,又相互依存、相互化生、相互为用、相互吸引地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。
互换,相互交换。即阴阳互化,犹剥极必复,否极泰来。
⑨知其故,知幽明之故。知,知道,明了;故,缘故,原因。
⑩推原,从源头或本原上进行推究。出自《汉书·淮阳宪王刘钦传》:“推原厥本,不祥自博 。”
反转,犹反过来,指转向相反的方向。
气化,阴阳之气的变化。亦喻世事的变迁。出自南朝·宋·颜延之《重释何衡阳书》:“岂获上附伊颜,犹共赖气化。”哲学术语指阴阳之气化生万物。见宋·张载《正蒙·太和》:“由太虚,有天之名;由气化,有道之名。”意谓“道”是物质变化的过程。
张子,即张载,凤翔郿县(今陕西眉县)横渠人,北宋思想家、教育家、理学创始人之一,世称横渠先生,尊称张子,封先贤,奉祀孔庙。张载与周敦颐、邵雍、程颐、程颢合称“北宋五子”,有《正蒙》《横渠易说》等著述留世。
张载在《易说·系辞上》云:“圣人仰观俯察,但云知幽明之故,不云知有无之故。大《易》不言有无;言有无,诸子之陋也。”意谓《周易》不言“有无”,而是通过乾坤阴阳动静等来阐述易理。后世诸子言“有无”,就是简陋了。按张载的说法,所谓“不言有无”,就是“气能一有无,无则自然生,气之生即是道,是《易》。”也就是将“有无”都统一于“气”的实在,没有“气”之外的空无。所谓“气能一有无”,就是以“一”来表述“气”兼聚散两态,能够统摄有形无形的事物。所谓“气”,就是“一物两体,气也”“一物两体,其太极之谓欤”“太虚之气,阴阳一物也”。阴阳一物的“太虚之气”,指的就是一物两体的“太极”;“太极”给“太虚”化,也就是给气化了。这就是张载的“太虚即气”思想,认为太虚之气是永恒的。
语出张载《正蒙·太和篇》。篇中有云:“太虚无形,气之本体。其聚其散,变化之客形尔”“气之为物,散入无形,适得吾体,聚为有象,不失吾常。太虚不能无气,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,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。循是出入,是皆不得已而然也。”这是张载对天地自然的看法,世界以气为核心,天地万物皆由气而生。他认为气聚为物,气散为“太虚”,即气;而“太虚者,天之实也”,所以把“气”替换成物质,“太虚”替换成宇宙。
苏子,指苏轼,号东坡居士,世称苏东坡、苏仙。北宋眉州眉山(今属四川省眉山市)人,祖籍河北栾城,著名文学家、书法家、画家,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,有《东坡七集》《东坡易传》等传世。
《系辞》曰:“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,知鬼神之情状。”《东坡易传》则曰:“物,鬼也;变,神也。鬼常与体魄俱,故谓之物;神无适而不可,故谓之变。精气为魄,魄为鬼;志气为魂,魂为神。故《礼》曰‘体魄则降,知气在上’。”
南宋·朱熹论《系辞上传》语:“或曰‘阴阳之始交,天一生水。物生始化曰魄。既生魄,煖者为魂。(先有魂而后有魄)故魂常为主为干。’(沈僴录)”“《易》言‘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’,此却知鬼神之情状。‘魂气升于天,体魄归于地’,是神气上升,鬼魄下降。不特人也,凡物之枯败,其香气腾腾上,其物则腐于下,推此可见”“精气为物,是合精与气而成物。精魂而气魄也。变则是魂魄相离。独说‘游魂’而不言魄魂, 离魄之意自可见矣。‘精气为物’,精,阴也;气,阳也。‘仁者见之谓之仁,智者见之谓之智’,仁,阳;智,阴也。(万人杰录)”“‘阳魂为神,阴魄为鬼’‘鬼,阴之灵;神,阳之灵’,此以二气言也。然二气之分,实一气之运。故凡气之来而方伸者为神,气之往而既屈者为鬼。阳主伸,阴主屈,此以一气言也。故以二气言,则阴为鬼,阳为神。以一气言,则方伸之气,亦有伸有屈。其方伸者,神之神;其既屈者,神之鬼。既屈之气,亦有屈有伸。其既屈者,鬼之鬼;其来格者,鬼之神。天地人物皆然,不离此气之往来屈伸合而已,此所谓‘可错综言’者也。(横渠说‘精气自无而有,游魂自有而无’,其说亦分晓。吴必大录)”《朱子语类》亦有载。
《礼记·礼运》曰:“及其死也,升屋而号,告曰‘皋某复!’然后饭腥而苴孰,故天望而地藏也。体魄则降,知气在上。”唐·孔颖达疏:“天望,谓始死望天而招魂;地藏,谓葬地以藏尸也。”古人认为人死后魂气上升而魄着于体,故称尸体为体魄。“体魄则降,知气在上”,是覆释所以“天望地藏”之意。苏轼有云:“知者,生为志气,死为魂神,而升于天。此六华者,生为体为精,死为魄为鬼而降于地。其知是道者,魂魄合,形气一。”
?两知,指《系辞》所谓“知死生之说”和“知鬼神之情状”。
知死生之说,生与死是人生的大事,生是人之始,死是人之终。生与死的变化,与天地阴阳、昼夜的变化,是自然流行而不停息的,这是天地万物的流行之理、大化之道,任何事物都有始有终。人认识了这个道理,就是“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”。
知鬼神之情状,其情其状非虚无的鬼与神,而是古代指天地间一种精气的聚散变化。东晋·韩康伯注:“尽聚散之理,则能知变化之道。”唐·孔颖达疏:“物既以聚而生,以散而死,皆是鬼神所为,但极聚散之理,则知鬼神之情状也。”后世哲学家多以阴阳之变、气之往来屈伸解释“鬼神”。如汉·王充《论衡·论死》:“鬼神,阴阳之名也。阴气逆物而归,故谓之鬼;阳气导物而生,故谓之神。”《朱子语类》卷三:“鬼神只是气,屈伸往来者气也。”
人为万物之灵,生有精气,故“神”;死谓断气,故“鬼”。迄今俗语所谓的“人活一口气”“人死如灯灭”,人的生与死都是一气之化的表现。人由灵秀之气凝聚而生,故人为贵;人死则精气散而返回气之本体。故《礼记·礼运篇》云:“人者,其天地之德,阴阳之交,鬼神之会,五行之秀气也。”鬼神之会,就是指形体与精灵的结合。孔颖达疏:“鬼谓形体,神谓精灵。《祭义》云‘气也者,神之盛也;魄也者,鬼之盛也’。必形体精灵相会,然后物生。”
无是道,犹没有这个道理。指所谓的“两知”,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回事,并非生死也知,鬼神也知。
?语出苏轼《东坡易传·系辞上》:“古之达者,已知此矣。一人而有二知,无是道也。然而有魄者,有魂者,何也?众人之志不出于饮食男女之间与凡养生之资。其资厚者其气强,其资约者其气微。故气胜志而为魄。圣贤则不然,以志一气,清明在躬,志气如神,虽禄之以天下,穷至于匹夫,无所损益也,故志胜气而为魂。众人之死为鬼,而圣贤为神,非有二知也,志之所在者异也。”
饮食男女,出自《礼记·礼运篇》: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;死亡贫苦,人之大恶存焉。”这是孔子对于人生的看法,凡人无出两件大事,即饮食民生问题和男女康乐问题。是谓之“众人之志”。志,本义志向,此为志气,同“知气”。《礼记·礼运》曰:“体魄则降,知气在上。”苏轼云:“知者,生为志气,死为魂神”;“其知是道者,魂魄合,形气一。”
胜,胜过,超过。气胜志就是魄;志胜气就是魂。魂魄,指人的精神灵气,都是指依附形体而存在的精神。所不同的是,古代认为魂是阳气,构成人的思维才智;魄是阴气,构成人的感觉形体。魂魄(阴阳)协调则人体健康。人死魂(阳气)归于天,精神与魄(形体)脱离,形体骨肉(阴气)则归于地下。至于苏轼所谓的“志胜气而为魂”,则是精神的升华。众所周知的“民族之魂”“军人之魂”之类,便是也,无关生死。
清明在躬,形容人的心地光明正大,头脑清晰明辨。出自《礼记·孔子闲居》“清明在躬,气志如神。”意思是人的内心清净,意念明慧,意志和气度就会有如神明。
?宋·朱熹语。
精魄,精神魂魄。见汉·徐干《中论·夭寿》:“夫形体者人之精魄也,德义令闻者人之荣华也。”
气魂,气概,魄力。见唐·殷璠《河岳英灵集·薛据》:“据为人骨鲠有气魄,其文亦尔。”
《系辞》曰:“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。”游魂,古代指浮游的精气。苏轼解释是,精气合则魂魄合而凝结为物,离则阳已散而阴无所归故为变。
?曹氏或误,待考。语本西周·尹喜《关尹子》(又名《文始真经》)。所谓文始,是文明之始。关尹子,先秦天下十豪之一,周朝大夫、大将军、哲学家、教育家,为道教楼观派祖师、文始派祖师。字公度,名喜,曾为关令,与老子同时。老子《道德经》五千言,就是应关尹子所请而撰著。
西周时就已使用十二时辰制。汉代命名为鸡鸣、夜半、平旦、日出、食时、隅中、日中、日昳、晡时、日入、黄昏、人定。又用十二地支来表示,以夜半二十三点至一点为子时,一至三点为丑时,三至五点为寅时,依次递推。
卯,卯时,清晨五点至七点。午,午时,上午十一点至下午一点。申,申时,下午三点至五点。亥,亥时,夜晚九点至十一点。一日之间,神魂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旺绝,周而复始。
(21)语出《关尹子·四符》:“精者水,魄者金,神者火,魂者木。精主水,魄主金,金生水,故精者魄藏之。神主火,魂主木,木生火,故神者魂藏之。”
明·张景岳《类经》亦云:“精者水也,精升则化为气,云因雨而出也;阳在上者为气,气者云也,气降则化为精,雨由云而生也。”《景岳全书·脾胃》又云:“人之精根源于先天而充养于后天。‘人之始生,本乎精血之原;人之既生,由乎水谷之养。非精血,无以充形体之基;非水谷,无以成形体之壮。’”
精主水,魄主金,而五行相生中“金生水”,故魄中藏精,是谓“魄藏之”。
(22)语本《关尹子·四符》:“魂魄半之,则在人间。升魂为贵,降魄为贱;灵魂为贤,厉魄为愚;轻魂为明,重魄为暗;扬魂为羽,钝魄为毛;明魂为神,幽魄为鬼。”
(23)历久,犹经历很久。
(24)语本《关尹子·四符》:“五行之运,因精有魂,因魂有神,因神有意,因意有魄,因魄有精,五者回环不已。”回环,指循环往复;环绕。
魄为金,精为水,金生水,是谓之“因魄有精”;魂为木,水生木,是谓之“因精有魂”;神为火,木生火,是谓之“因魂有神”。
(25)精水生魂木,魄金生神火,故谓之“能胎”。胎,本义是未生的幼体;胚胎。此处指始,犹孕育。
(26)因明因寤,犹天亮睡醒。
复生复旺,犹又生长旺盛。意谓人的精神魂魄,白天黑夜周而复始,一如“五行之运,回环不已”。
(27)轻而明者,魂也;重而暗者,魄也。明魂为阳为神,幽魄为阴为鬼。假,即借;借助。就如鬼使神差、鬼斧神工,又如阴差阳错、阳奉阴违,有形无形,“幽明之故”。故魂魄一体,魂飞则魄散,丧魂则落魄。
为之君为之根,比喻魂魄是人的根本与主宰。《道德经》有曰:“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……轻则失根,躁则失君。”意思是说,厚重是轻率的根本,静定是躁动的主宰;轻率就会失去根本,急躁就会丧失主导。
(28)使,假使;如果。
绝,断;没有。
申亥之间,指申时与亥时之间,即下午三点至夜晚十一点。
(29)来日,指明日;次日。出自《礼记·曲礼上》:“生与来日,死与往日。”时间长点,则指未来的日子。见晋·陆机《短歌行》:“来日苦短,去日苦长。”
(30)《系辞》曰:“与天地相似,故不违。”不相似处,就是有违之情状,谓之“大忤逆”“大愆尤”。
忤逆,指冒犯、违抗;亦指不孝顺,叛逆。故古代官府以忤逆为第一重罪。忤逆的反义词是顺随。
愆尤,指罪过。出自汉·张衡《东京赋》:“卒无补于风规,只以昭其愆尤。”
(31)第,等次;次序。合下,即时;当下。出自宋· 黄庭坚《少年心》词:“合下休传音问,你有我,我无你分。”
就《易》卦而言,雷伏于地中,也从地生,是最下的卦。一阳初始,雷动万物生,是谓之从“震”字入手。震代表雷,有威震、威慑、威严之义,能令人心生敬畏。《诗·大雅·常式》云:“如雷如霆,徐方震惊。”《后汉书·任隗传》云:“窦宪秉权,专作威福,内外朝臣,莫不震慑。”
补过,指补救过失,弥补缺点。语出《系辞》:“无咎者,善补过也。”
(32)最上,犹最好,等级最高的。与“合下”相对,又可谓一上策一下策,一内因一外因。
就《易》卦而言,乾为天,是最高的卦。三阳开泰,乾象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。君子终日乾乾,是谓之“从乾字入手”“可以不过”。
(33)遗照,旧版作“遗炤”,谓遗漏未遍照。见唐·孟郊《答韩愈李观别因献张徐州》诗:“高情无遗照,朗抱开晓月。”
遗济,犹遗漏未补益;没有帮助到。
物,指人以外的东西。过乎我,犹对我太过分;或意谓对不起我。
(34)《系辞》语。知,同“智”。大意是,有知识就有智慧,有学问就会周知万物,而“学博则德博”“德博而化”,运用博学博德经世济民,如乾之“云行雨施”,就是“道济天下”。也有说,《易》道与天地之道相似,其智慧周遍万物,而其道成就天下,所以不会有过失。
物莫有逾之,犹没有什么能超越“知周万物而道济天下”。
(35)《系辞》“旁行而不流,乐天知命,故不忧”这一句,宋·朱熹《周易本义》注释:“旁行者,行权之知也。不流者,守正之仁也。既乐天理,而又知天命,故能无忧,其知益深。”
所谓行权,指采取权宜之计。权,权宜的办法。出自《公羊传·桓公十一年》:“权者何?权者反于经,然后有善者也……行权有道,自贬损以行权,不害人以行权。”经,常道,常规。权“反于经”,就是违反常规,进而改善或完善之。由此有“反经行权”之词,指违反常规,采取权宜的办法。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也有云:“诸吕为从,谋弱京师,而勃反经合于权。”孟子也有“执中行权”的主张,中为“中庸”,“权”是违反常礼常规的临机应变的方法。
(36)文安之在此却说“不必又云用权”。用权,即运用或使用权宜之法。其理由是“特谓之善用经便是”。善用经,便是善于运用常规或常道。而善,在于“员融通变”;这种圆通就是“知周”,故不失为“万世经常之道”。
员融通变,可简称“圆通”,一如“为人方正,处事圆通”。
员融,即圆融,犹通融。元,通“圆”,周遍之义;融,融通、融和之义。圆融最初为道教所倡导,南北朝慧思大师所著的《大乘止观》中有“自性圆融”“圆融无二”“圆融无碍” 的论述。佛教语中也有“圆融”,表示破除偏执,圆满融通。见 《楞严经》卷十七:“如来观地水火风,本性圆融,周遍法界,湛然常住。”
通变,犹变通。指不拘常规,适时变动。语出下章《系辞》:“极数知来之谓占,通变之谓事。”孔颖达疏:“物之穷极,欲使开通,须知其变化,乃得通也。”
(37)对举,犹对偶,指相对举出。形容并列的两个事物,互相衬托。此处指“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物而不遗”二句。
范围,指四周界限,犹效法。曲成,指多方设法使有成就,犹委曲成全。晋·韩伯注:“范围者,拟范天地而周备其理也”“曲成者,乘变以应物,不系一方者也”。唐·孔颖达疏:“范谓模范,围谓周围……言法则天地以施其化”“言圣人随变而应,屈曲委细,成就万物。”
(37)莫非,没有不是;没有一个不是。出自《诗·小雅·北山》: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
通,通晓;通达。《系辞》“通乎昼夜之道而知”,意谓通晓昼夜即阴阳道理,就是有智慧。宋·张载《吕蒙·太和篇》有云:“日月相推而明生,寒暑相推而岁成。神易无方体。一阴一阳,阴阳不测,皆所谓通乎昼夜之道也。”
(39)前(27)言“明魂为阳为神”,后《系辞》言“阴阳不测谓之神”。神无时不在,无处不在,是谓之“神无方”。易是变化,无时不变,无处不变,而变无固定本象,是谓之“易无体”。易以道明阴阳,一阴一阳之谓道。明·王阳明《传习录》有云:“道无方体,不可执著,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,远矣。心即道,道即天,知心则知道、知天。”道无方体,意谓道是没有固定模式的。道即是天,易即是神。神易天道,本乎一体。
(40)通,没有阻塞,可以穿过。出自《系辞下传》:“往来不穷谓之通”“推而行之谓之通”。
由昼通夜,犹通宵达旦。能通昼夜,则为能够通晓幽明之义。
(41)一之,指一样;一致。犹一以贯之。
犹二,好像说的有二。犹,相似,如同。
(42)语本《论语·先进》:“季路问事鬼神.子曰‘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?’敢问死。曰‘未知生,焉知死?’”意思是说,人的事情就没有弄清楚,还谈什么鬼的事;生是怎么回事就没有明白,还谈什么死的事。南宋·鲍云龙《天原发微》引载:“程子曰,《易》说鬼神,便是造化。以春而原之,其必有冬。以冬为终,而反之其必有春。死生者,其与是类也。知生之道,即知死之道。知事人之道,即知事神之道。死生人鬼,一而二,二而一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