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亲爱的》原型外，另一被拐儿童符建涛也找到，如何看待他请求生母为养父母写谅解书？

2007年，两个孩子被同一个人拐卖，时间仅隔两个多月。符建涛凭着对被拐经历的记忆，长大后主动寻亲。不仅找到了自己的生母，还帮警方抓住了当年拐卖自己和孙卓的犯罪嫌疑人，成为找到孙卓的关键人物。

大家应该知道还有一个特别懂事、聪明、暖心的孩子叫符建涛

01

《亲爱的》电影迎来大结局，电影中的遗憾，似乎在现实中得到了弥补。

但似乎并不是大团圆结局。

“两边都是我的父母，我可能不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，他们可能会很失望吧。”孙卓说。

“狗屁养父母，就是人贩子买家！！！”

“买下儿童的人贩子帮凶也配叫养父母？？？”

“亲生父母找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，而所谓的养父母对你好不过因为你是个男孩！”

被找到的孩子和所谓的“养父母”断绝一切关系，然后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，并找回失去的亲情，一家人和和美美接着过日子。而如果所谓的“养父母”和人贩子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，那就更大快人心了。

这当然是关心这件事的人最希望看到的结局，却没有发生在孙卓身上。

但我在另外一个被拐的孩子身上，却隐隐约约看到了这样的可能。

他，就是符建涛。

02

其实，这次孙卓被找到，不是一个单独的案子。这事公安部展开的一次团圆行动，在这次行动中，公安机关成功侦破的拐卖儿童案有3起，找到的被拐儿童中，除了孙卓，还有符建涛。

符建涛和孙卓是被同一个人拐卖，被拐卖的时候都是4岁，而且被拐卖到同一个地方，又是在几乎同一时间被找到，两人亲生父母家相距不远。两个人的人生让人觉得仿佛是一种复刻。

但略有不同。

拐卖符建涛和孙卓的人，叫吴某龙，当时在深圳南山区一家商场做保安。2007年10月9日，吴某龙在深圳南山区白石洲拐走了孙卓后，两个多月后的12月28日，又在深圳南山区某小区拐走了符建涛。

虽然只有4岁，但符建涛就知道自己被拐走了。因为在他小时候，妈妈就说：“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，就把你卖掉。”对这句话的印象太深刻了，以至于符建涛怀疑是不是妈妈不要他了，双方商量好，把自己给卖了。害怕被打，小小年纪的符建涛不敢说破，只能隐忍。（唉，真的不能拿这种话吓唬小孩子啊。）

吴某龙把孙卓送给了一位“一心求子”的亲戚，而把符建涛送给自己已经生了三个女儿的二哥，孙卓的养父跟符建涛的大伯还是远房亲戚。

符建涛记得，第一次见到养父，他还疑惑地问：“为什么这个爸爸这么黑啊？跟我的爸爸不一样。”“三叔”吴某龙说，那是因为晒的。他也问过奶奶为什么爸爸变得这么黑，妈妈没有以前漂亮，奶奶只是笑笑，说他记错了。

但是，符建涛他记得自己家在二楼，小区里有个小花坛，上幼儿园时，他坚持自己有两个名字，一个是养父母给他取的名字，一个是自己的名字，虽然大家都不以为意。

符建涛上初中的时候，一次村里诊所采血，他跑去验了血型。他在与父母视频通话时问得了父母的血型。凭借自己有限的生物知识，他进一步验证了，自己不是亲生的。

他也曾经打算，等自己大学毕业后，有能力、能赚钱的时候再去找亲生父母。

所以当民警出现在面前时，符建涛一点都不意外。他对警察说：“叔叔，我知道你们是警察，我是被拐来的，我还记得我的名字。”

确认自己身份后，符建涛做的第一件事，是上微博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，给妈妈发了自己的照片，还按照寻人启事上的号码给找了自己14年的妈妈打了电话：“妈，我是符建涛。”

接到电话的彭冬英以为又是一个骗子，电话里符建涛说：“妈妈，你还记得吗，小的时候我跟哥哥去动物园玩，我们把蛇搭在哥哥的脖子上，我抓着蛇的尾巴。”

符建涛还说：“上学的时候，我不愿意起床，妈妈你就拿几块糖，放在我伸手够不到的地方，那样我就起床了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
（读到这两句话，我眼泪都快出来了。）

今年10月，符建涛终于来深圳跟妈妈彭冬英相见。国庆这几天，彭冬英带着儿子买了衣服，吃了他人生中第一顿肯德基。

而在妈妈生日的时候，符建涛给妈妈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：

“14年简单的言语无法形容你的痛苦，感谢你做我的妈妈，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与福气……愿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，未来，我陪你夕阳漫步。”

彭冬英读一遍，就哭一遍。

接受采访时，他也一直都是对妈妈这14年来没放弃自己表示感谢。

找到亲生父母的符建涛，一次偶然看到了当年孙海洋发到网上的那段寻子视频。虽然视频不是很清楚，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拐走孙卓的模糊身影就是自己的“三叔”吴某龙，并报告给了警察，为找到孙卓提供了线索。

对于拐卖自己的“三叔”杨某龙，符建涛的态度也很坚决。

03

按理说，这样聪明、记忆力好、三观正又懂事的孩子，他在事前事后的行为，已经够符合网友的期待了吧。

但，就是这样的他，也没办法做到和“养父母”一刀两断。

因涉嫌拐卖，符建涛的“养父母”被采取强制措施取保候审。

虽然“养父母”为了一家生计，常年在外地打工。但符建涛也觉得“养父母”对他是好的。“养父”在外地省吃俭用，打两份工供他生活、读书。“养母”也是一身疾病。放假的时候，他坐火车到“养父母”打工的地方，养父母也总是把好吃的都给他。

澎湃新闻的报道说，在养父母被采取强制措施之后，符建涛有一次离家出走了。这个懂事又善良的孩子，一直拷问自己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。他感到身上背负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。

符建涛觉得两难，他不希望“养父母”坐牢，又不愿母亲违背本意，心里过意不去的他，仍然小心翼翼地劝母亲，希望她能出一份谅解书原谅养父母；他也劝慰母亲，马上将要高考，他想考上南方的大学，离母亲近一点，尽力陪在母亲身边。

04

无论是郭刚堂的儿子郭新振，还是孙卓，甚至是符建涛，都没法做到和“养父母”完全一刀两断。

而这才是拐卖儿童中最让人纠结难过的事情，也是网友最愤怒的地方。

所有孩子被拐的父母都要经历两次失去孩子的痛苦，一次是孩子被拐走时，一次是孩子被找到时。

还记得《亲爱的》里，黄渤饰演的田文军和郝蕾饰演的鲁晓娟坚持不懈寻找，找到儿子时后，儿子早已不认识他们，还要警察把他们抓起来。

而现实中，田文军的原形彭高峰刚找到儿子乐乐时，孩子晚上常常哭闹，要回去找那个“妈妈”。

回家后，孩子也时常会提起想念养母，想要打电话给她，甚至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说：“想快快长大，赚了钱给养母用，因为她很穷。”

彭高峰有时会觉得自己成了自私的人，因为对孩子来说，这就像“二次拐卖”。

人贩子偷走的和“养父母”买走的，不止是孩子，也不止是一对夫妻当父母的权利，更是即使找到，也很难找回的亲情；那丢失的时间，是一辈子也追寻不回来的遗憾。

我们总喜欢说双赢，可现实中很多事情往往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，没有人是赢家；

我们总喜欢说正义总会到来，可就算正义姗姗来迟，亲情也不必然随之而来。

亲生父母受尽苦楚折磨，孩子同样也是受害者，可我看到有些文章的标题都是这样的：

《被拐14年，儿子却要给人贩子报恩？》

《孙海洋等了14年终于找到被拐儿子，但他却说要给人贩子报恩？？》

《原型寻子成功：他是买家的香火，却是父母独一无二的孙卓》

人与人之间，处境与处境之间，差异都太大，我们不必苛责每一个孩子的选择，如果你站在他们的位置，每一个选择都同样无比艰难。

现在网上对孩子的指责和戾气，不是对孩子的二次伤害吗？就算有火，也应该喷向人贩子和买主，而不是喷向孩子。

正如网友所说：

18岁遇到这样的事情，应该是有惶恐和很多纠结的，不是所有人都能瞬间理清自己要怎么办的，给孩子时间成长和选择，才是对他比较好的事情啊。

马薇薇曾经说：

一个对的，一个错的，那不叫选择——傻逼才选错的呢。

两个都是对的，那不怕选择——选哪个都很爽。

人生最痛苦的选择是什么？

两个选择都是错的。

这个时候，我们需要考虑的是，我们更能够承受哪一个带来的结果。

只有两难的选择，才叫真正的选择。

但，在这无比艰难的选择里，我认为符建涛做出了最接近完美的那一个，也让我们在一众压抑的新闻里，看到了一丝绚丽的色彩，看到了正面典型的一种可能：

感恩母亲14年的不放弃，尽力陪在母亲身边，回报母亲；没有冷血地和所谓“养父母”一刀两断“大义灭亲”，也仁至义尽地做出了他能做的本分，最后尊重法律，将一切交给法律。

而且还理性、冷静、智商和情商双高，三观正，又善良，又懂事。

18岁的孩子，真难为他了。

可是，如果没有拐卖，他也不需要这样懂事又这样艰难。

愿天下无拐！

—The End—

作者：魏春亮，南京大学历史系本科，中文系研究生，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，《南方都市报》前记者，参与翻译《哈佛非虚构写作课：怎样讲好一个故事》，作品发表于《萌芽》《青年文学》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等刊物。现主理公众号“亮见（ID：liangjian0624）”，写真诚的文字，做通透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