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记：信息真实太重要

说到《西游记》，很多人最喜欢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。

今天不从孙悟空的角度谈这件事。从天庭的的角度来看看：为什么孙悟空会两次反下天庭？天庭需要吸取什么教训？它会吸取教训吗？

第一次，孙悟空上天庭，玉帝安排做了弼马温，御马监的正堂管事。孙悟空做了弼马温之后，是很全身心投入的，"昼夜不睡，滋养马匹"，干劲十足，经常加班，业绩也突出，马养得肉膘肥满。

然后，事情起了变化。从小说叙述来看，是孙悟空在下属为他接风贺喜的席间，主动问起弼马温的官品大小。下属说了实情，说这个官最低最小，做得勤快，业绩好，只落得道声"好"，稍有些问题，就会被问责，如果有伤损的话，还要罚赎问罪。

86版电视剧做了改编，是脾气不好、架子大的武曲星君到御马监要马，在孙悟空面前摆谱，抖官威，孙悟空直接受了窝囊气。武曲星君见孙悟空不服使唤，就马上要挟要到玉帝面前去告状。

这一改编，增加了原著没有的内容，却是符合原著意思的。因为从上面御马监监丞、监副、典簿的回答来看，像这样的事情，是非常寻常的。御马监作为官僚系统的最末端，这种窝囊气，在里面做事的人，平常肯定没少受。

在这个官僚系统中，是谁来道好？谁来问责？

天庭招孙悟空上天后，玉帝问哪处少什么官职，可以着孙悟空去除授。武曲星君汇报"各宫各殿，各方各处，都不少官，只是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"。玉帝马上就下旨让孙悟空去做弼马温。还是这个武曲星君在被孙悟空冲撞了官威后，马上跑去向玉帝打小报告，说孙悟空因嫌官小，反下天庭，不严加惩处，日后必然危及天庭。玉帝听了，又马上命李靖带天兵去镇压。

这里隐含了什么意思？

就是下面的官僚说一句话，玉帝一听，就信了。玉帝作出决策，所凭借的信息是不完整的。这便是孙悟空所处的层级要面对的现实，道好还是问责，看似有规章成例可循，其实还是要靠上级官僚向上反映什么信息，是要看上级官僚本身的品质。如果遇到一个像武曲星君这样的官僚，上传的信息就会失真。倘若系统内上传的大多是这样的基于各种目的经过人为增删的信息，整个官僚系统的决策、运行就会偏离轨道。

按理说，站在玉帝身边的这些文选武选仙卿，乃至下面的一众官僚，都应该是德才兼备的，否则何以能够久经考验、列入仙班呢？但现实却不是这样。现实就是御马监的监丞、监副、典簿们回答孙悟空时所说的那样。于是，在这应然和实然二者之间就存在一种矛盾紧张关系。

在官僚系统的这种矛盾紧张关系里面，信息往往就会扭曲变形，信息会被人为加工，而不是事实求是的原始信息。例如受了孙悟空顶撞的武曲星君就添油加醋，夸大了不利于孙悟空的信息，并用一个"反"字给孙悟空定了性。

而在孙悟空第二次上天庭后，天庭显然没有吸取上一次的教训。首先是继续瞒着孙悟空，玉帝当面对孙悟空说这次封的官"官品极矣"。但其实还是为了拘束孙悟空。还好孙悟空真心并不在乎官衔品从、计较俸禄高低，也一直相安无事，没出什么纰漏。

可在这个官僚系统里面，有时候，没事，就会有人找事。于是就有个"真人"出来跟玉帝说，孙悟空会闲中生事、别生事端。但事实却是，孙悟空并没有生事。但玉帝又听信了，让孙悟空去管蟠桃园。

在蟠桃园这节里面，注意仙女在回答孙悟空问题时说的开头一句话"上会自有旧规"。

什么是旧规？就是说，孙悟空上次反下天庭，天庭派了托塔天王、哪吒领了三军下界围剿，消耗颇大，无功而返，似乎劳师动众的一件大事，但对于天庭来说，也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，天庭并没有从中吸取关键的教训，基本一切照旧。这个请谁去上蟠桃会的旧规，只不过是更大的自有旧规的一个缩影。也许有人会问，天庭有那么多人才，又有广大的神通，难道他们不知道迟早还是瞒不过孙悟空的吗？

真正的最严重的问题，其实就出在这里。似乎多数人凭借常识就能发现问题，但要改旧规，牵连深广，难度很大。

例如，御马监的管事不再是自以为是、桀骜不驯的孙悟空，那位发威的官僚再去了，新任弼马温在引来送往时一定会成熟妥帖。监丞、监副、典簿们照旧诚惶诚恐，唯恐考绩问责因一言而动，平时再投入再努力，也赶不上"关键时刻"上级官僚的一个好脸色。

对于孙悟空的可能再次反下天庭，我们就会觉得天庭有个很大的矛盾，似乎很在乎，又似乎不在乎。

如果在乎孙悟空会再次反下天庭，既然一开始瞒了，就一瞒到底，将信息完全隔离封闭，索性让孙悟空一直蒙在鼓里，但这事实上是不可能做到的；要么就不要瞒，告诉孙悟空真相，让孙悟空感到自己受到起码的尊重。但是，天庭在处理这个矛盾时，却一直很尴尬，进退失措。

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孙悟空闹大了，天庭搬来救兵，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。如果孙悟空还是回到花果山，还是太白金星再下去招安，然后孙悟空再次上天，天庭还是没完全吸取教训，彻底祛除信息失真的症结，闹天宫，不定会再上演几场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