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点状元、做驸马”,这是科举时代常被提及的一大盛事,事实上,自科举制度诞生以后,不仅彻底打破了门第藩篱,也在婚姻观念上发生了极大的改变,榜下捉婿就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真实写照。
一
魏晋南北朝时期,朝廷选官遵循的是九品中正制,其选拨的标准主要是靠门第,反映在婚姻上同样也是注重门第。因为就士人的命运而言,其最为关心的即婚与宦二事。
但是,自科举制度建立后,随着“取士不问家世”,从唐代开始,婚姻观念也悄然从单纯重门第逐渐向重功名转变。财产的丰俭,是传统观念中择偶的重要参考,当然在科举时代也仍然有着极深的影响。不过,可以看到,从唐代开始,人们的择偶标准中,首先看重的还是科举功名。
由于富贵和功名是不可分的,而进士及第就意味着辉煌的仕途,所以进士就成了公卿富豪的东床佳选。
唐代长安有个风俗,每逢礼部放榜之后,曲江大会期间,新科进士便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,也是权势人家择婿的主要目标。史载“曲江之宴,行市罗列,长安几于半空。公卿家率以其日拣选东床,车马填空塞,莫可殚述。”
随着科举制度的确立和发展,注重功名构成了唐代婚姻风俗的一个重要特点。这在许多文献中都有记载,如《中国风俗通史·隋唐五代卷》中记载,有一官僚子弟,性落拓不羁,“少孤,依于外家”,舅舅有女,才色双全,于是向舅舅家求亲。舅舅对他说:“汝且励志求名,名成,吾不违汝”,此子遂发奋苦读,四年后得中进士,终娶舅女。
在《太平广记》中也有记载,当时的社会竟然将功名视为选择婚姻对象的先决条件。功名不仅在择婿标准方面对婚姻观念产生了重要的影响,而且对婚后的家庭生活也有一定的影响,为了荣华富贵,妻子往往极力劝丈夫去考取功名。
唐代传奇《李娃传》中的名妓李娃帮助荥阳公子读书应试取得成功的故事,正是这种社会现象的艺术再现。另有一个故事中说,杜羔妻刘氏善诗,杜羔因屡试不第,落第归家前,刘氏寄诗曰:
良人的的有奇才,何事年年被放回?
如今妾面羞君面,君若来时近夜来。
杜羔见到此诗后,无颜见妻,当即返回长安,刻苦攻读,最终及第。刘氏得知丈夫及第后,又写了一首诗,曰:
长安此去无多地,郁郁葱葱佳气浮。
良人得意正年少,今夜醉眼何处楼。
有这样一个会写诗的妻子,不知是杜羔的幸运还是不幸。只因科举不第,而“妾面羞君面”,这非常典型地反映了功名对婚姻观念的影响。而丈夫真正及第后,妻子的担心反而来了,“良人得意正年少,今夜醉眼何处楼”。新科进士是众多女子追求的目标,刘氏岂能不知。
二
郎才女貌始终是人们评判佳偶的理想标准。科举制度的建立与兴起,更使这一标准有了新的内容。唐初,择偶选“才”,不单指文才,当时习武的风俗也是很流行的,有不少类似“比武选亲”的故事。如唐高祖李渊就有流传广泛的“雀屏中选”的故事,即赞扬李渊以较射而娶了窦皇后。
随着科举的发展,科举功名对世人的影响进一步加深,“郎才”之才也逐渐在世人的心中发生了变化,由原来指文、武各种才艺,而变为专指文才,李白有诗云“我悦子容艳,子倾我文章”,便是典型的代表。
的确到了唐以后,特别是明清的小说、戏剧中多是这类才子佳人的故事。书生们只要金榜题名,便可轻易扫除各种障碍,与绝代佳人喜结良缘。这也表明,在婚姻观念中,科第渐重于门第,而郎才女貌渐重于门当户对。
如果说唐代已经有了婚姻不问门阀的倾向,那么到了宋代已形成风气。这是因为科举官僚政治已完全排除了士族门阀政治,贫富贵贱完全可以随着科举的结果而发生变化。所以司马光主张:
“凡议婚姻,当先察其婿与妇之性行家家法如何,勿苟慕其富贵。婿苟贤矣,今虽贫贱,安知异时不富贵乎?苟为不肖,今虽富贵,安知异时不贫贱乎?”
宋代择偶,辨贤与不肖的标准,更注重看是否进士及第。宋人求婚,以得新科进士为贵。唐代,公卿家要等到新进士宴游之日择婿,而宋代盛行“榜下捉婿”,即在新科进士张榜之日选择佳婿,并且成为宋代婚姻习俗的一种表现。北宋朱彧在《萍洲可谈》中记载:“本朝贵人家选婿于科场年,择过省试人,不问阴阳吉凶及其家世,谓之‘榜下捉婿’。”
王安石回忆及第时之盛况有诗云:“却忆金明池上路,红裙争看绿衣郎。”“绿衣郎”即身穿绿袍的新科进士。在万人瞩目之中,身处其境的进士们哪一个会不为之心动。
三
进士如此,状元则更被官宦人家视为香饽饽。科举时代的文学作品中有许多是描写状元招为驸马的。历史上状元成驸马者是极少数,仅有唐代有会昌二年(842)壬戌科状元郑颢娶宣宗万寿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文学作品之所以大书特书新科状元招为驸马,无疑是想表明进士及第者的身份高贵。
尽管历史状元成为驸马的只有一人,但被公卿之家选为婿的却是不计其数。由于科举能使寒士一举成名,因此,不仅金榜题名者成为择偶的对象。就是那些有望登上“天子堂”的“田舍郎”也会成为择偶的对象。
比如宋代宰相李沆,认定读书人王曾不但可以及第,而且可以官至宰相,于是断然以女嫁之。果然,王曾不久状元及第,而且是宋代第二个“三元”,后来又官至宰相。再如北宋中期人杜衍,少时贫困,以帮人抄写文字勉强度日,有富豪认定他日后必定显贵,于是将女嫁之。其后杜衍应进士考试,以第4名登科。
科举制度打破了门第对婚姻的阻隔,这在中国古代婚姻史上是个重要的变化。婚姻不问门阀的风气一直沿至明清,而“郎才女貌”的择偶标准,助夫成名的贤妻典型,一直为世人所接受、称颂。
清代时,科举制度已走向衰败,批评、指责科举的议论越来越多。但是只要科举制度存在一天,婚姻重科举的习俗就会存在一天。此外,唐宋以来注重功名的婚姻习俗在清代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。世人的目光不仅盯向金榜题名者,就是一个生员(秀才)的身份,也会成为择偶的对象。
科举时代婚姻观念的变化,是由科举制度促成的,比起重门第,强调门当户对还是进步了不少。但是,也应该看到,重科第不重门第,只是择偶的眼光看远了,虽不计较一时之富贵,但始终为的是将来终生的富贵。因此从本质上来说,重门第与重科第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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