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初次见师傅,还是在五指山下,他身骑白马,精神抖擞,一路驰骋,卷起扬尘阵阵。
“师傅,师傅。”被压在山下的我动弹不得,只能扯着嗓子大喊,唯恐他听不到,就这样策马而去。
”吁”听到呼声的他用力提拉缰绳,及时在我面前停
下。
”师傅,师傅,我是五百年前闹天宫的孙悟空。”眼看苦苦等待了几百年的救命恩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,我不禁大喜过望,努力仰起脖子与他交流。
“哦。”三藏马都没下,冷冷的回一句。
看到他如此冷漠的态度,我心里不由得一沉,但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道“只、只有您才能把我从这五指山下就出来。”
“关我鸟事。”唐僧挠挠下巴,皱着眉继续道:“你
要没什么别的事,我走了啊。”说完抬手准备扬鞭。
“别、别啊,是,是观音菩萨让我等你的,她,她和我说,要你救我出来,我保你去西天取经。”眼看唯一的希望就要落空,我急忙搬出菩萨救命。
“那你,让她来找我说吧,我不听转述。”眼前这个和尚不为所动。
“您别介啊,上次见她,都是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,你就行行好,把我放出来吧。”我语带哭腔的请求道。
“行了,哭什么哭啊,一个大男猴,哭哭啼啼,烦不烦,你别再说话了,我放你出来就是。”三藏被我搞的不耐烦,翻身下马。
“谢谢、谢谢师傅,您只要,只要把山上的印帖揭下就行。”我大喜过望,瞬间喜笑颜开。
一刻钟后,唐僧气喘吁吁的从山上下来。
“佛帖已经飞走了,自己想办法出来吧。”他撸起袖子喘着粗气,丝毫没有得道高僧的样子,若不是因为有菩萨的指点,我只当他是南普陀门外十元看一次手相的假和尚。
“师傅您走远些,我这就从山里蹦出来。”我叮嘱师傅,让他上马。
“你等一下,让我先走。”唐僧骑上白马后仍然一脸疑惑,牵着白马徘徊不前。
“师傅快走啊,走远些。”我有些着急的催促道。
“好了好了,我走就是。”师傅不耐烦的挥挥手,策马扬鞭,不一会,就消失在马蹄荡起的尘土中,直到确定不会伤及到他后,我这才发力,开始挣脱这座压在自己身上五百年的大山,山顶的碎石开始剧烈抖动,发出隆隆声响,伴随着震荡纷纷滚落下山,大地也随之震颤,我的双手缓缓撑起,整座大山从下至上崩裂,碎石与树木不停地掉落,我用力一挣,从山下猛地跃出,身后整座山头迅速坍塌,发出巨大声响,激荡起的土石霎时遮天蔽日,很久才消散殆尽。
我跃上云端,抖落一身石屑,一个筋斗翻到站在远处的唐三藏面前,他怔怔的看着我,许久说出一句:“牛逼。”
二
“你知道吗,光每秒能走三十万千米。”师傅席地而坐,温柔地对一旁被捆着的强盗说。
“知、知道这个,能留我一条、一条命吗?”可怜的强盗费力的咽了口唾沫,一脸惶恐的问。
“就是想在你临死前,给你普及一点知识,没别的意思,你不要多想。”唐僧说完,扭头对我说:“猴子,给他一棍子。”
“可是,师傅,出家人是不能杀生的。”我有些为难道。
“你怎么那么墨迹,八戒你来。”师傅转而对老猪说。
“把他打成猪头。”师傅补了一句。
“师傅,你看你这话说的。”一旁的八戒嘟嘟囔囔,却不见起身。
“你行不行啊,老沙,你上。”师傅啧了一声对杵在身边的沙僧说。
“这、这。”老沙尴尬的直挠头。
“还得我来。”师傅说着话站起身,走向白龙马,看样子他是要取禅杖。
“师傅、师傅,别别别,有什么话好好说,别动手啊。”我急忙上前劝道。
“说说说,说什么说,我一句话不说,这就是坠吼的。”师傅气的发音都有些不准。
“我们是出家人,出家人慈悲为怀,俗话说扫地恐伤蝼蚁命 爱惜飞蛾纱罩灯,何况是个人呢?”我拉着师傅的袖子苦口婆心劝道。
“对对对,出家人,慈悲为怀,慈悲为怀。”一旁的强盗也急忙插话。
“哎,你这孙子,现在知道慈悲为怀了,当初抢劫时候怎么没想着慈悲为怀,我问你,那些被你打劫过的人,他们求过你吗?你可曾放过他们,可曾脑袋里闪过一丝慈悲?”师傅一肚子火气正没处撒,正好被这个强盗撞破,大踏步走上前,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,强盗被问得心虚,低头不发一语。
“说话呀,现在怎么不言语了,哦,合着你的意思是,你抢别人天经地义,别人抢你就得慈悲为怀是吧?我说您一大老爷们,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,我今天放了你,你明天能放别人?”
“能能能。”强盗磕头如捣蒜。
“能个屁,猴子,把他送官府,是生是死,让县官定夺。”师傅说完拂袖起身。
“可是…”看着强盗可怜巴巴的样子,我有些于心不忍。
“可是什么。”唐僧转头冲我一瞪眼,刚到嘴边的话被吓得瞬间噎了回去。
“没什么,没什么,我这就去这就去。”
三
我押送完强盗回来的时候,师傅正和两个师弟围坐在火堆边吹牛打屁,阵阵微风吹动下,火苗闪烁不停,照耀着师傅的脸庞,熠熠生辉。
“我老猪,压根就不想取什么劳什子经书,是那玉帝老儿看我不惯,把我贬下凡间,说是跟着您取经修行,我看尽是扯淡,取经取经,取个屁经。”八戒有些不开心的嘟囔道。
“不想取经,你想干什么。”师傅盘着腿,一边用手里的木棍拨弄柴火一边问。
“我就想待在高老庄,和翠兰安稳的过日子。”
“不是为师说你,身为一头猪,长一身肥膘,你就不该有善终的想法。”师傅用手指敲敲八戒凸出的大肚子说。
“师傅您别看现在,老猪我以前可是天蓬元帅。”八戒不服气道。
“可你现在不是啊,悟净,你呢,没取经前你想做什么。”师傅把问题抛给沙师弟。
“我、我没什么想法,我现在就想跟着您取经。”沙僧挠挠头温顺的回答道。
“悟净,是这样的,我前世是金蝉子,因为听如来讲禅打盹,被大入凡间,历经九次转世,才转到如今取经人的身份,你知道我为什么转了九次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沙僧挠挠头。
“你看到自己脖子上那串骷髅头项链没,都是我前世的脑袋。”师傅指着沙僧脖子上的项链说。
“啥?”沙僧一脸懵逼。
“我说沙师弟你也真行,你吃人,吃人你也随机一点,这倒好,追着师傅一个吃,转世九次合着到头来都转你肚子里去了。”八戒扭头看着沙师弟戏谑道。
“师、师傅。”沙师弟看样子快要哭出来。
“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,就是想说,这次就别吃了。”
“谢谢师傅,我、我现在吃素。”沙僧抹着泪说。
“哟,猴子回来了,坐坐坐。”师傅抬头看到我,热情的招呼着,我走到他身边,盘腿坐下,加入这一场师徒间的谈话。
“猴哥,师傅正问话呢,你没取经之前,想做什么啊。”八戒噘着嘴问我。
“我啊,我想回花果山吧,都很多年没回去了,不知道猴子猴孙还在不在。”我有些出神的说。
“不想成仙吗?”师傅问我。
我摇摇头:“不想了,五百年前上天做过马倌,也住过齐天大圣府,不自由,没意思。”
“不想还取经。”
“是,是观音大士让我跟您去的,这是她放我出来的条件。”我犹豫了一下说。
“哦。”师傅说完陷入了沉思,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,一道亮光劈过,师傅抬起头瞥了一眼对我说:“悟空,你妈好像生二胎了。”
我说:“…”
“行了,天色已晚,睡吧。”师傅说完,就起身走向龙马,留下我们三个,面面相觑。
“猴哥,你说师傅是不是套我们话啊。”八戒凑上来问我。
“怎么能这么想,师傅,师傅一心向善,和我们聊这么多,肯定是为了让我们在取经的路上意志更加坚定。”我说。
“沙师弟你说。”八戒把头转向沙僧。
“我、我”
“算了,你还是别说了,我也去睡觉。”八戒说完向后挪了几下屁股,就地躺下,不久便鼾声四起,我透过火光看着师傅,直到困意袭来。
四
“猴子,猴子。”迷迷糊糊间,我听到师傅的声音,挣扎起身,费劲的睁开双眼。
“把八戒叫醒来一起树林找我,别吵醒悟净。”师傅说完话就扭头走进身后的树林。
几分钟后,我拖着睡眼惺忪的八戒走进树林。
“猴,猴哥,你为什么要带我钻小树林,我老猪,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。”
“钻你大爷。”我忍不住爆粗。
我和八戒找到师傅时,他正看着远处的一座高山发呆,过了许久,才缓缓开口道:“悟空,八戒,你们两个走吧。”
“走?”我和八戒一脸茫然。
“恩,悟空你回花果山当你的山大王,八戒你去高老庄做你的上门婿。”师傅语出惊人。
“这…师傅…我是没问题,但是您和观音不好交代吧。”八戒反应过来率先开口。
“你只管去就是,有什么事情我来顶着。”师傅坚定的说。
“可是…”我还是有些犹豫。
“可是什么,既然不想取经,就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,悟空,为师知道你怂,没想到你这么怂,主意我都替你拿了,你还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,你看看八戒,哎,八戒呢?”
“师傅,我老猪先谢过你啦,等生了儿子,一定带他来看您老人家。”远处传来八戒的声音,在山间久久回荡。
“你看看。”师傅冲我说。
“我走了,您怎么办。”我担心道。
“我?我和悟净去取经呗,反正他一心想成佛,我就陪他去趟西天,再见一次如来。”师傅无所谓道。
“但是…”
“没那么多但是,悟空,你什么都好,就是性格太软,性格太软又爱自由的人,做神仙容易压抑,到最后不是你砍死别人,就是别人砍死你,没什么好下场,倒不如做山大王来的自在。”师傅谆谆教导我。
“可是我想普度众生。”我说。
师傅盯着我看了几秒说:“你有病吧。”
我说:“…”
师傅说:“如来让我取经,从来都不是抱着普渡众生的念头,如果非要普渡,他只想渡我,把我从这尘世重新渡回西方,普度众生就是个笑话,若这世上都是善者,那恶人谁来做,没有恶,这个世界就会失衡,阴阳相克相生,善恶交织并行,没了哪一方,都不是好事,这种事如来比我清楚,佛渡有缘人,我是如来的有缘人,你们是我的有缘人,我愿意渡你们,至于众生,生死有命,就让他们自渡去吧。”
我还想说些什么,话到嘴边又被师傅挡了回去。
“回去吧,像八戒一样,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也算不枉一世。”
“那您取完经以后呢?”我追问道。
“安顿好悟净就云游四方,布道施教,说不定顺便去趟花果山,到时候记得来接为师。”
“那我的西行路,就这么完了?”我不甘心道。
“从我救出你那一刻起,你的西行就结束了,这条路你走了五百年,不算短,回去吧。”师傅冲我摆摆手。
我冲他点点头,转身慢慢离开。
“悟空,你知道菩提老祖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,悟来悟去,都不过是镜花水月,空中楼阁罢了,所以别想太多,be yourself,bro.”
告别师傅后,我踏上云端,看着他独自走出树林,叫醒沙师弟,拄起禅杖,步伐坚定的踏上西行的路,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一步步远去,想着师傅对我最后的教诲,他对我说,往西,还是向东,取经或是成亲,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去做自己,人生一世,切记要不虚此行。
也许我的西行,才刚开始。